《真实小故事分享:我的美国邻居教给我的文化课》是由大铁棍娱乐网(www.datiegun.com)编辑为你整理收集在【经典文学】栏目,于2016-03-01 16:22:52整理发布,希望对你有所帮助,可及时向我们反馈。
上周聚会上一个纽约搬来的女作家,这样比较纽约与加州的不同:“搬到纽约以后,你会很快认识5000个陌生人,等你需要帮助,却发现你有5000个朋友。而搬到加州,你马上就认识了5000个朋友,等你真需要帮助,发现他们只不过是5000个陌生人。”
纽约我没有住过,但美国人对谈论各地文化差异的热情,并不逊于中国。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我刚从波士顿搬到加州的时候,文化差异太大了,不适应了好几年";"我在俄克拉荷马州长大,后来去布朗大学读书,简直是去火星";"你知道我是个南方人,我小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北方人跟我们那么不一样。";"怀俄明倒是有好空气,可谁愿意去那儿生活?荒郊野岭的"。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基本上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花了好几年时间,只是试图分辨欧洲人和美国人的区别。在加州住,最明显的差异不是地域,而是种族差异。全世界大概只有加州,平均分布着最广泛的种族,白人,黑人,拉美人,亚洲人,平分秋色,大街上五颜六色,这远远比东部和西部的差异明显的多。可是,美国人聊天绝对不沾种族的边,因为这话题太容易出错,在这个宪法里写着人人平等,并且坚决贯彻执行的国度,一不小心,你的言论就可能冒犯哪个种族的人。美国文化里“政治正确”这个标准,一定扼杀了不少真实和有趣的话题。
但是,关于加州的邻里关系,纽约作家也许是对的。加州人很友善,但是又很难建立亲密关系。这一点从我的邻居们身上就能看出来。
3年前刚搬来的时候,我对我的美国邻居们很有些期盼。那时的中国,早已丢掉“远亲不如近邻”的美德,基本上是邻居相见不相识。但我被美剧迷惑,以为美国人都像《绝望的主妇》里那样,来了新邻居,敲门送蛋糕,组织聚餐来欢迎,再不济,总会在路上寒暄,表示欢迎。
可是下了出租车,站在新家门前,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正是午后,一条柏油路,两边房子干净整齐,家家车库门窗紧闭,草地碧绿鲜花盛开,可是,根本没有人,也没有车,阳光猛烈,安静得只听见旅行箱滑过水泥地的声音。
从此我就生活在我的美国新邻居中间了。我的小区干净,整齐,安静得像是站在中国售楼处里的效果图里,要站在窗前盯着看,运气好半小时能看见一个人,10分钟经过一辆车。美国人都开车从车库出入,所以,过了很久,我甚至根本没见过一个人从房子里走出来。
过了一阵子,我终于我意识到,《绝望的主妇》里的情节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时,却出现了一些转机。后院相邻的邻居,来敲我的门。他们是一对韩国夫妇,说看见我家院子多了个亚洲女人,想邀请我去参加周日的聚会!我听完眼睛都亮了,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见他们递过来一本广告册,里面是他们代理的一种美容仪器,原来是推销商品的聚会。韩国夫妇一再说,只是希望我能借这个机会认识点朋友。但是,他们不知道我最恨这些把日子过复杂的小仪器,而且我以中国经验,怕人家硬要推销,抹不过面子,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尴尬。
就这样,我的第一次邻居社交机会被我给放弃了。三年来,我再也没有接到邻居的聚会邀请。可是,如果要下结论说,这里人情冷漠,倒也不太公平。在小区散步的时候,任何打照面的邻居都会说声“Hi”,在信箱边上碰见,也是要寒暄一下的。如今,我已接受现实,邻居们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有它的深刻根源,巨大的文化,种族,背景差异下,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在将搬家,离开我亲爱的邻居们前,我把邻居们的一点缘分记下:
我家右手边的大房子里,住着来自中亚或埃及的一大家子,最大的儿子20几岁,叫默罕默德。他每周末都开Party, 门口停满了车,后院有音乐和烧烤声。除了默罕默德,这家还有4,5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小姑娘经常把球扔到我家院子,有一次我们出门很长时间回来,默罕默德带着弟弟妹妹来找球,我们跟他们说,以后不用等我们在家,可以自己去后院找玩具。他家还有只黄色的漂亮狸猫,不怕人,总是往我身上蹭,惹得猫毛过敏的张发财直打喷嚏。麻烦的是,黄猫喜欢破坏草坪,我家后院新种的草皮,很快就秃了好几块,因为难得见到默罕默德,我也没地方告状。这家的父母很少露面,有限的几次,我见到他们的妈妈,戴着大头巾,远远地打招呼。这家地男主人是个高个子中东男人,看起来很壮硕,今年新年过后,我和默罕默德聊天,才知道他父母在旧金山有生意,大部分时间住在湾区地房子。默罕默德英语说得很快,但有一点口音,可见他是小时候跟随父母移民来美国的。对于第一代移民来说,他们的生活算得上成功了,要知道湾区和圣地亚哥都是美国房子最贵的几个地区。
我家左手边,住着一个越南中年女人,和她年迈的妈妈。她家门前种玉兰树,兰花,可以看到亚洲风情,后院有条小狗,前门的灯24小时都开着。据发财说,这家的女主人是个医生,有次他在信箱前碰见,聊起来知道也很喜欢旅行。我看见的是,她家亲戚朋友众多,有越南人,也有白人,似乎常常有白人男人开着奔驰宝马来接她去约会。有几次邮差分错邮件,还有一次她家前门的水龙头漏水,我去敲门,总是要大声喊我是邻居,才会有人开门。可见她们两个女人,对安全问题很在意。自从她们发现我住进了张发财的家,每次碰面都给我一个巨大的微笑。
我估计,一个越南移民和一个中国移民,可能还不如一个越南移民和一个美国人之间的共同语言多。
那家经营美容仪器的韩国人,跟我家的后院相邻,她们不喜欢收拾草坪,所以院子里除了几棵棕榈树,都是水泥地。我有时候看见她们用小汽炉在院子里做饭,美国的室内厨房都没有很好的抽油烟机,大概是怕油烟太大。偶尔我们在院子里吃饭,会跟这家的女主人聊几句,于是知道他们移民来美国20年,有两个女儿,一个今年拿了全奖,上了一家有名的私利大学。另一个10岁,我经常听见她在家练钢琴。这对夫妇人很谦卑,总是非常有礼貌,但一年也难得见倒一两回。
后院韩国人家隔壁,与我家院子有一个角落相连的,是一家中国人。我的意思是,正宗的中国人,不是说台湾话的,也不是华侨。我第一次听见他们在院子里用北京话讲话,很激动,恨不得爬上墙头打个招呼。可是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们,或者也许见过,但对不上号。这家有一只狗,有时被放在屋外,整夜的叫,挺心烦。他们家很明显还有一个小孩,经常被家长叫回去吃饭。有一次,他们吵架,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喊了快一个小时。听的我撕心裂肺,坐立不安。我由此推断,他们肯定不知道我的存在,否则断不会在院子里吵架。话说回来,即使没有我,一般人也不会在院子里这么吵不是?从那次吵架以后,我就死了认识他们的心。还是让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为好。
我家前门隔一条马路,住着一对亚洲人夫妇,但是母语是英语。因为我的一次灾难性举动,我永远的失去了了解他们的机会。事情是这样的,张发财提到这家女主人做特百惠生意,跟他前女友很熟悉,对小区八卦很擅长。特百惠就是那种厨房用的塑料容器,不便宜但很好用。于是刚来美国不久的一天,我让发财带我去看看。女主人很热情,忙着给我拿样品宣传册,我看她忙进忙出,一个大肚子挺着挺不方便,至少已经7,8个月的样子,满怀热情的问了一句:“你怀孕了吧?”
结果人家愣了一下,说,“没有”。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只胖肚子,其他地方一点不胖,而且是亚洲人,跟我体质一样,在中国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体型。后来发财跟人家道歉,说我是外国人,刚来美国,不懂这里的规矩。我羞愧难当,连道歉都没勇气。东西也没买,逃之夭夭,从此不敢面对她。
有些教训是要别人付出沉重代价的,我的特百惠邻居用她的尊严,教会我美国人永远不能问别人怀孕没有这个文化禁忌。我至今对此不能释怀。
我家前门斜对面这家,住着一个退休老头。他深居简出,很少露面。我是怎么知道他的呢?是因为我的另一次无知。去年我爸来,我给他找活干,指挥他消灭杂草,结果用错了药,活活毒死了所有的草坪。一个礼拜后,我家前后院就一片焦黄了。正是圣地亚哥的雨季,到处一片葱茏,我家的门前异常刺眼。小区居委会每天有人巡逻,很快我们收到通知,我家草坪要尽快搞好,否则影响社区景观。那年夏天,发财刚花800块请人砍了一颗长得太快的枫树,又花1800块请人铺了草坪。我用无知学习到,在美国,弄坏自己家草坪的代价是如此惨重。我心疼钱,坚持要自己研究种草坪,来弥补我的过失。于是给居委会发了信,请他们宽限几日,草很快就长出来。然而对面的退休老头,这时神秘出现,给门口留了一张便条,上面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草坪出了问题?”。这信很有些威胁的意味,美国人不管别人闲事,一旦管,一定是觉得看不下去了。于是发财出马,去老头家道歉,解释娶一个中国老婆的副作用,我家早总算长出来了,老头也再没见过。
除了这些一墙或一路之隔的邻居,我还能认出几个住在小区里的人。有一对白人夫妇,每天风雨无阻遛两遍狗,他家三条狗,一条哈士奇,一条金毛,一条小短毛狗;另一家养了两只八哥狗,把车库门上装了整面纱窗,给狗透气用;还有一个养了一只金刚鹦鹉的男人,同时修纱窗,肩上总是站着他的鹦鹉,很是威风;另外一家总是做选举投票的志愿者,人们都把选票直接送到他家;有一个房子里,住着几个据说是智力障碍的孩子,有老师专门陪着,天天校车接送,我有时候看见他们成群结队在小区里散步,很快乐的孩子;还有一对中国年轻夫妇,是去年新买了房子搬进来的,看起来二十几岁,那姑娘每天遛狗,有时两人一起遛,却从来没聊过天,最近那姑娘怀孕了,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说起这对中国年轻夫妇,是我的台湾邻居敬谊姐通报给我的。说完所有邻居,其实敬谊才是我在小区里打交道最多的邻居。她离我家隔了几个门,是15年前嫁给她现在的丈夫,从台湾搬来的。敬谊姐是个热心人,在教会很活跃,开始很热情的介绍我去教会。我们前后一起去过很多次教会的学习班,那时候我好奇,再说敬谊三天两头送个包子,茶叶,来家里,我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终归不是个能信教的人,我自由主义的本性难改,对各种组织敬而远之。渐渐的,我就不再去教会了,敬谊姐一心向主,跟我谈话总是归结到信主上来,让我很有压力。发财总是告诉我,美国人可以直接说,“我对你的话题不感兴趣。”但我做不到,敬谊是比中国人还中国的,她的礼数都是旧中国的礼数。我们逢年过节互相问候送礼,但终究因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交往渐渐稀少。
敬谊姐的事,是美国人邻里关系的典型事例。这个平等和自由的国度,人们有太多选择,加上背景,文化,价值观的差异,邻里之间只能停留在打招呼的层面,是一点不稀奇的。
幸亏有互联网,我在茫茫人海找到那些爱看书,爱讲故事,爱爬山的人。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人对于人际关系的看法,自然和我们传统的中国人不同。
我要感谢我亲爱的邻居们,依然用他们的方式教给我美国文化的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