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大家马志明谢天顺:马谢文章会和苏朱文章会

发布时间:2018-05-07 11:16:13 来源:大铁棍娱乐网

《相声大家马志明谢天顺:马谢文章会和苏朱文章会》是由大铁棍娱乐网(www.datiegun.com)编辑为你整理收集在【相声小品】栏目,于2018-05-07 11:16:13整理发布,希望对你有所帮助,可及时向我们反馈。

相声大家马志明谢天顺:马谢文章会和苏朱文章会
有多半年没有正经听相声,没有正经写帖子了。中午在办公室突然想听经典名段。第一段选的就是马谢的《文章会》。
《文章会》是我个人最偏爱的段子之一,过去为着这段写了多个帖子,lila写煎饼果子版《文章会》期间,也好好地掺合了一通。马谢《文章会》和苏朱《文章会》则是一武一文的代表,也是我个人最偏爱的。
顺便心里记下了中午听录音的感受,利用晚上时间整理了一下,发论坛请指正。
 
马志明、谢天顺《文章会》
前面的太平歌词垫话被剪了,所以感觉很突兀。网站上有全本录音,是台湾的丑先生(丑伦璋)提供的。中央广播音像出版社出的CD上也是残本。为了捋顺,从别处剪了马先生“我呢……”两字录音粘贴到“真是的,有文化”前面,好了许多。其实把“真是的”剪掉,改成“我呢,有文化”,就更好了。
 
甲:……真是的,有文化。
乙:嗬!
甲:咱文化高啊。
乙:(鄙夷地)文化?
 
括号里“鄙夷地”三个字是文本整理者lila加的,很到位。为什么“鄙夷地”?因为甲刚刚在唱太平歌词时出了丑,以至于乙对甲的学问和身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故而语气中带有鄙夷。
值得称道的是谢天顺的语气,以及“噫”、“嗬”、“嗯”……等语气词,千变万化,内涵非常丰富,字少却胜过千言万语,这样的捧哏才有内涵!
 
甲:对了。知道我外号吗?
乙:什么呀?
 
冷冷地:“什么呀?”光看文本,根本体味不出谢天顺居高临下的不信任。
这一幕搁在小说里,顶少得三十个汉字才能把乙的态度交代清楚:“听到马志明提自己有外号,谢天顺斜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屑,几乎下意识地从鼻孔里挤出一句:‘什么呀?’冷冷的目光里,全是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仿佛马志明是刚刚告别了乞丐生涯,夹塞儿挤进读书人之列,滥竽充数,羞辱孔夫子……”
而谢天顺仅“什么呀?”三个字,配上他独特、准确的语气,就全解决了。不信你就听听。
 
甲:我的外号知道嘛?
乙:(不耐烦地)什么呀?
 
    lila标注“不耐烦地”,准确!
 
甲:马大学问。
乙:马大学问?
甲:唉,知道事儿多,认识字儿多,大伙送我外号“马大学问”。我还不能这么自居啊,不敢自满!还得孜孜以求!
乙:(鄙夷地)嗯。
甲:还得上进!
乙:(鄙夷地)嗬!
 
谢天顺一“嗯”一“嗬”,语气甚妙!搁小说里,又得50个字!lila注得妙!一个乱唱太平歌词的主,愣充读书人,企图与我为伍,不鄙夷你才怪呢!
 
甲:对了!我有我的功课,知道吗?
乙:您每天都干什么呀?
 
“呀”字语气妙!马志明又是“马大学问”,又是“功课”的,似乎是那意思,姑且让你进一步,信你一回,但必须要验证真伪,考问一回。但问得太真诚,又跌了我谢天顺的面子,所以问还要问,但倨傲的态度不能丢,一个“呀”字,全出来了。不信您就听听。
 
甲:每天?
乙:啊。
甲:每天我得读读书。
乙:嗯……
 
敷衍他一个“嗯”,不失我身份!
 
甲:阅阅报,绘绘画。
乙:(不相信地笑)嗬……
“嗬……”语气妙!
甲:习习字。
乙:(嘲弄地重复)习习字。
 
敷衍并嘲弄地重复一句,你说你的,就抡开了吹,反正我不信!
 
甲:着着棋。
乙:唔。(嘲弄地重复)着着棋。
第一个“着”带重音,语气妙!
甲:抚抚琴。
乙:(仍有嘲弄之意)好!
甲:唱唱歌。
乙:唔。
甲:跳跳舞。
乙:嗬噫。
 
谢天顺语气越来越敷衍。
 
甲:跑跑步。
乙:噢,您有时候还跑跑步?
 
谢这句是关键。前面的那些“习字、着棋、抚琴、唱歌、跳舞”都属铺垫,是幌子,是马三立的《家传秘方》里那一层层的纸包,后面藏的就是“跑步”这个内核。谢天顺接的就是这个茬口,但必须是漫不经心地接,不着痕迹地接。一用力就着相,不自然了。
听很多捧哏演员的录音,能懂得这契机,不着痕迹的,太少了!
 
甲:干吗有时啊?经常跑步啊。
乙:每天都跑?
 
读书人还整天跑步?怎么跟我谢天顺不一样?到了这句,鄙夷、高傲慢慢没有了,剩下的是疑问。大概是新式学堂里的洋学生!
 
甲:咱就干这个的!专业嘛!专业跑步啊! 
乙:噢,您是运动员?!
 
果然不是私塾专馆里的老夫子教出的学生。听说西式学堂里有体育课、运动会,有专业运动员,这位马志明就是运动员吧?
列位看,谢天顺寥寥数语,配合语气,已经把听众的思绪从怀疑中拉出来,引向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境地。难怪《论捧逗》里朱相臣说,捧哏的是掌舵的,谢天顺上面的表演,就是有力的注脚。
以上的精彩,全在谢天顺。
 
甲:我?
乙:啊?
甲:(含糊地)不是……我……不是运动员。反正每天得跑!
 
lila注“含糊地”三字,妙!马志明开始出彩了,“不是”二字特别含糊,本来想就坡下驴,承认自己是运动员,但读书人说谎毕竟不好,犯犹豫,便否定了。否定可是否定,又不太甘心,所以“不是”二字特别含糊。
艺术往往都在含糊朦胧之间,幽默艺术自然不例外。连物理学里面也有个测不准原理。此时不能准确,要含糊。
 
乙:每……操场子跑?体育场跑几圈儿?
 
谢天顺这几句算是给马志明“落实”了。
 
甲:体育场?
乙:啊?
甲:转圈儿跑?
乙:对呀!
甲:我……不不,我不跑圈儿!我就是马路上,大马路上,练那长趟子跑步!
乙:马……噢——马拉松!那您能跑几公里啊?
 
马志明仍旧是含糊其词,谢天顺进一步落实,把听众的思路继续“支”向学校、体育。马志明的含糊和谢天顺的肯定,已经形成了张力,形成了反差,形成了落差,包袱儿已经慢慢在营造。
 
甲:几公里?没有,不知道,不知道。
乙:您能跑几千米?
甲:几千米也不懂。反正这么说吧。
乙:啊。
甲:只要你说个地名,我就能跑到。比方说吧啊,我正在这儿,正在南市这儿,正歇着呢。
 
“我正在这儿,正在南市这儿,正歇着呢。”马志明在这里还是含糊,要拿出这个劲头:一边讲一边琢磨,话必须双关语,两头堵,既是拉车的事,但又得让听众理解成学生运动员的跑步。“我正在这儿……”这里犯琢磨了:我要把在南市攥车把等客的情境说实了,就全露馅了,不能说。但光说‘在这儿’显然太模糊,赶紧再补充一句“正在南市这儿,正歇着呢。”行了,够了,不能再多说了,再多说就提前露馅了!
 
乙:啊。
甲:有人出题了:“北大关!”北大关?……一商量,合适。走!跑啊!一口气,跑到北大关。到那儿擦擦汗,没等歇会儿呢,又来题目了:“小白楼儿!”小白楼儿?——走!这一气儿跑到小白楼儿!
 
明明是顾客雇车,偏偏要说成“出题”,明线(学生跑步)、暗线(拉车)全顾全了。明明是讨价还价,却简而言之,含糊其辞为“一商量”,妙!
“擦擦汗”,可不是,拉车的、跑步的学生,都得擦汗,这词儿更是两头堵,安全!
学生满街寻题目做,妙!
 
乙:(不相信地)一气儿跑到喽?
甲:唉。
乙:您半道上你不歇着?
甲:哪儿能歇啊?这没有歇的。这都是一气儿跑到。反正跑得不是多快,可也不能太慢喽。这得有姿势。
乙:是呀?
甲:你得按这姿势。你得这样儿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这意思。唉。
乙:噢,您就这样跑?
甲:反正你说吧!无论多远,你说个地名儿,我就能跑到!
乙:那也不一定。让你跑到小白楼儿,跑半截儿您就回来了那谁知道啊?
甲:哪儿能回来啊?!回来还行啊?!真是的,准到啊!准能跑到!谁给出的这题,唉,你让跑到哪儿,你看着。怎么样,看着!看到没?到了,唉,你走你的,我再等别的题目,我再跑。
 
马谢在小高潮前紧锣密鼓地交锋,谢天顺已经把马志明当成学生运动员,发出一串疑问,马志明则用学生的语汇,把车夫的生意经说了个透彻:
“哪能歇啊!”可不是,顾客上了咱的车,中途哪能耽误人家的时间啊,就得一气跑到!
“这得有姿势!”那是,没有职业素质,不讲究姿势乱跑,一天也顶不下来。
“无论多远,你说个地名儿,我就能跑到!”瞧瞧,咱司机就是一张活地图,不认道哪行!
“哪儿能回来啊?!回来还行啊?!”那是啊,中途回来,不但赚不到车钱,误了雇主的事非挨人家一顿揍不可!
“你让跑到哪儿,你看着。怎么样,看着!”那敢情!雇车的一路监考,绝无作弊的机会!
“到了,唉,你走你的,我再等别的题目,我再跑。”多拉雇主,多挣钱。谁不想多拉几趟活!
 
乙:那……出主意这个也跟着您跑啊?
 
马志明说“出题的”,谢天顺却说“出主意的”,一来不宜学舌,二来谢天顺对马志明措辞的理解肯定不同,故然。
 
甲:出题的不跑。他不用跑,我带着他。
 
明明是雇车的雇主,但偏偏说成“出题的”,含糊之妙!
 
乙:怎么带着?背着?
甲:背我哪儿背得动啊?
乙:那你怎么带着哪?!
 
谢天顺口气重,有点不耐烦了:说了半天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马志明该揭谜底了,这是包袱儿前的小高潮。虽然是揭谜底,但是还是学生跑步的词——
 
甲:我随身啊总带着这么一个大椅子。这椅子上面有棉垫儿,有两个胶皮轱辘,头里有这么两棵棍子,我就拽着这棍子,就这样跑!(模仿拉车跑步动作)
乙:噢,拉洋车呀!
谢天顺抖出包袱。
甲:啊……然也。
 
虽然谜底揭开了,但“然也”二字仍不失学生身份!架子不能倒!
以上是一个情节的起伏。想起了lee560以前总说的一句古话:“文似看山喜不平。”以上情节的起伏跌宕,是靠谢天顺简洁、精确、传神的语言和语气牵引着,听众的思绪因之而起伏。等谢天顺由鄙夷转为怀疑,转为将信将疑,再转为肯定,听众被牵到了远离谜底的另一极,就像一个单摆或秋千,拉到了极点位置蓄势待发。此时马志明在明线和暗线之间的含糊其辞,展示了语言的巨大张力,把单摆的两个极点(拉车和学生跑步)远远地抻开。抻得越开,反差越大,单摆的摆动幅度也大,抖包袱效果越佳。
马谢二位的录音实在是叹为听止。这样的捧逗结合实为天作之合!然而天作人不作!我敢说这样的艺术状态,马谢二位分开后,彼此再也没有了,用言之的话讲,这是不可重复的个人作品。台上惺惺相惜,绝妙配合激发二人艺术的巅峰状态,使这段录音成为难以企及的典范,这是最重要的,至于台下二人如何龃龉,则不在艺术范畴。就如同听众只听舞台上的相声表演,而不必费心争论台下如何一样。
 
乙:唉,行啦,您就别然也了。说这么热闹跑步,(甲:唔?)闹了半天是拉车的!嘁……这!
 
谢天顺“嘁——”,其蔑视全出,表演语言就是比文学语言更简洁、生动!
 
甲: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拉车怎么了?啊?
乙:不怎么,拉车呗。
 
谢天顺“拉车呗”似顺口答音,似已经不屑于与马志明争辩。
 
甲:对,对,是拉车,是拉车,就为拉车,锻炼身体呀,就为让人出题呀!越远越好,我跑啊。咱不是指这个。真是的,玩儿呀!呆着不也是呆着嘛!解闷儿锻炼哪!玩儿!
 
虽是拉车,但我马志明架子绝对不倒!咱跟那帮胶皮不同,咱拉车为了锻炼,解闷儿,玩儿!
说说《文章会》的人物。关于《文章会》的主题,已经写过好几贴了,不重复。若说这段讽刺人夸夸其谈不学无术,那肯定不对,因为甲那是真有学问,否则绝对说不出后面的文贯口。若说这段讽刺粗鲁人谝学问,更不对,粗鲁人更说不出那些文贯口。若说这段讽刺了八股的迂腐,歌颂了劳动人民的纯朴,那是洗脑文人总结中心思想的套路。《文章会》是清末贵族文人业余玩票儿时调侃自嘲寻乐的段子,是典型的清门作品。甲乙就是两个真有学问的文人,在台上降尊纡贵,以雅戏俗,以俗戏雅,跟一帮同好寻乐,康圣人纵然扇他十个“把葫芦”,那也全是荣耀。
所以如今《文章会》最宜大学里的票友说,身份最恰当。前两年北大的两个票友就演过lila的煎饼果子《文章会》,效果奇佳。当然,相声演员在多年的表演过程中,为两个人物赋予了不少曲艺演员的成分,以便应景,比如前面的太平歌词的垫话,比如后面还有不少。
但不管人物形象如何微调,其学问人的本色是不能变的。所以,前文的批讲中,我甘愿把马谢定位为读书人,而不是曲艺人。当然,这是说台下的身份,台上还得按车夫演。
 
乙:噢,人家这是为了锻炼。
甲:唉!
乙:噢,您这是玩儿啊?
 
谢天顺语气很重。读书人腿痒痒了,没事儿找辆胶皮拉着玩儿,谢有些惊异。
 
甲:对!玩儿!
乙:那坐您这车不要钱?
甲:哪儿能不要钱呀!也是说价儿。来回讲价儿。收钱,也是……
乙:不……这不还是拉车要钱吗?
甲:要钱是要钱哪,给车厂子呀!交它半天车份儿呀。咱为玩儿了,对吧?人家车厂子车主人家招谁了?人家是租车的,不得给人家吗?
 
身份被人揭穿了,还要蛮缠,而且底气绝不泄,泄了气后面就没法演了。
 
乙:噢。那您挣这一天钱都给车厂子?
甲:也不能都给它呀!反正挣了这一天钱到了晚上,除了交车份儿剩下的钱呢,那我……我就要了。
乙:(又开始鄙夷的口吻)唉对对,拉车的都这样!要拉不上坐儿,您还得赔人车份儿呢?
甲:你怎么知道的?
乙:我们上辈有拉车的!啊,切!
 
搅了半天,马志明还是拉车的,差点又把我谢天顺蒙了,所以“又开始鄙夷”。
 
甲:你看我这意思啊,我这样子,言谈话语、举止动作、穿装打扮、风度仪表,我象个拉车的吗?我象吗?我象吗?
 
架子不倒,派头十足,底气充沛。没有贯口的基本功,就演不出这十足的底气!
 
乙:看看不出来。
甲:象吗?
乙:咱看不出来。
甲:完了,完啦,我是学生出身!扶轮学校出来的学生。
 
“扶轮学校”这一名称好像消失了很多年,近年又开始恢复了。下文说得清楚,铁路局的子弟学校。
另外还有一个“扶轮社”,自从50年前消失,就再也没有恢复,港台见得多。我一直想查证其准确含义,一直查不到。连蒙带猜,大概是一个慈善基金会,或许是从坐轮椅的残疾人基金会发展而来的。
瞎猜,请丑先生指正。
 
乙:扶轮学校?
甲:唉。
乙:这我可知道。北京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好学校啊!
 
看来这扶轮中学名头不小,连谢天顺也梦寐以求而不得,这回谢天顺有些当真了。
 
甲:你说的那个崇文门内,扶轮中学啊?
乙:啊?
甲:那是铁路局的。铁路局工作人员的后辈子弟都送到扶轮中学念书。
乙:对呀!
甲:我跟那个不一样!我跟那不一样!我在和平门外,和平门外,前孙公园儿!我们那儿叫人和!人和扶轮中学!掌柜的姓刘,刘四爷!
 
      查“前孙公园”,北京还真有个“前孙公园胡同”,不过准确的读法应当是“前+孙公+园”,是明朝一位孙公的宅子。
人和扶轮中学,明线和暗线在此相交。
如果把“掌柜的姓刘,刘四爷”改成“校长姓刘,刘校长,人称刘四爷”,效果可能更好。
 
乙:刘……噢……行了!这这这知道了!(甲:唔)你们门口儿那牌匾字号是人和。
甲:对。
乙:掌柜的是刘四爷。
甲:对。
乙:他有个闺女叫虎妞。
甲:对对对。
 
这回终于高山流水遇知音,一串三个“对”,迫不及待地认可。
 
乙:你们同学有个叫祥子的……
 
把“工友”说成“同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甲:他比我高一年级。
乙:唉,走!出去。还是拉车的!
甲:说实在,我确实啊,人和学校,人和扶轮学校。
乙:甭废话,人和车厂子!
甲:你看不起人!你看不起人!你打听打听。
 
马志明奋起反驳,理要直,气得壮!
 
乙:嗯。
甲:你问问去!
乙:问什么呀?
甲:我们学校怎么样?我们学校那个设备!告诉你,光大铁罩棚子好几个!
 
演员马志明故意漏一破绽,为包袱做局。
人物马志明实在是有点慌不择路,野人献曝了!
 
乙:对,那是搁车的,怕雨淋喽!哼哼。
甲:有教室!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教室”已经沾边,慢慢有说服力了。
 
乙:(不信地)还教室?
甲:很多的文人学者,到我们学校参观。赞扬我们学校,有人才!好!
 
狠了狠了吧!为了对付谢天顺这硬瓷器,只能使出金刚钻了!
这也算三番,层层递进。
 
乙:都谁去过呀?
甲:谁去过?康有为。有个康有为,号叫康南海,人称的康圣人,知道这人吗?
乙:知道啊,康有为、梁启超啊。
 
一提康有为,果然谢天顺态度就顺了,不但不再鄙夷、质疑,而且还颇有几分敬意地补充补充。
 
甲:对呀。康有为的同学就是日本人伊藤博文,他们都主张变法维新。
 
前几年哏政部里已经考证过康有为与伊藤博文的关系,答案好像是没有同学关系,不过康在戊戌变法中请伊藤博文来中国担任过政府的“超等顾问”。
另盛传严复曾经与伊藤博文在英国同学,少马爷可能是把严复与康有为弄混了。另外,后人考证,严复也未曾与伊藤博文同过学。
这属于任阁老的专业领域。任阁老每日跑步之余潜心历史,是哏政部书记兼史学超等顾问,请他有时间给大家讲讲这段。
 
乙:唉,还兴学办学。
甲:就是他!康有为康圣人!到前孙公园儿来啦!
乙:上车厂子来啦!哼(嘲笑)。
 
我谢天顺崇敬康圣人,那是不假。但你马志明归齐还是个拉车的,姑妄听之!
这包袱儿情理通,时机巧,有反差,妙!
 
甲:学校!
乙:(鄙夷地)唉,学校学校!
 
lila标注“鄙夷地”,似乎略重。此处是敷衍,姑妄听之,看你能用康有为把车厂子打点得天花乱坠!
 
甲:我们刘校长迎接。
乙:唉,刘四爷出来啦。(嘲笑)
 
因为不信,所以要刨。马志明的“刘校长”和谢天顺的“刘四爷”此时交汇,如同火线、地线短路,激出火花。
 
甲:康圣人来的时候,(乙:嗯。)我们同学都蹲那儿都歇着呢。
乙:都……
甲:呼啦全站起来了。
 
想描绘成课间休息,终归不能离车夫本色。含糊得好。
 
乙:(嘲弄地)这都什么学生您说!都蹲那儿歇着!好好好。
甲:康有为一瞧我们同学们一个一个——
乙:嗯。
甲:年轻力壮,细腰长腿,灯笼裤扎腿带打包头的青布鞋上身穿着蓝坎肩儿!
乙:唉,可不拉车就这么打扮嘛!甭介绍了啊!(嘲笑)
 
继续短路冒火花!
 
甲:康有为说:“贵校校长,学生们每天是什么功课?”
乙:嗯。
甲:刘校长一听,赶紧把功课表递过去了。康有为接过来一瞧——地理,
 
马上想到大概是车厂的《调度单》吧,公共汽车站的调度室里都有。不过老年间的车厂里未必需要调度,所以此处明线上学校的“功课表”,未必与暗线上车厂子里的什么具体东西,有准确的对应关系。再比如后文的答卷,完全是明线上的东西,在暗线上车厂子里面完全没有对应物。
这是为何?这是《文章会》经过百余年的演变,逐渐失去了最初的情境所致。我们设想一下,清朝末年,一群贵族文人,不屑于提笼架鸟,或许科考无望,闲暇时一群同好,唱八角鼓,票一场相声,抓哏逗乐,耗财卖脸。此时《文章会》里还没有对比明显的明线、暗线之分,至少明暗都是文人:明线里文章获康圣人褒奖,暗线里扣一篇歪文,明线、暗线有非常明确的对应关系。刘宝瑞口述的《文章会》本子里,就保留着以上本色。
及至后来,相声艺人们与时俱进,把段子里的暗线翻新成“说相声的”、“拉车的”、“烤白薯的”,还有lila的“摊煎饼的”, 则明线、暗线的对比益发强烈,但明暗具体物件的对应关系,就慢慢模糊甚至不存在了,比如功课表、文章。此时欣赏《文章会》就不能拘泥于细节的对应关系,而应得鱼忘筌,得意忘言了。
 
乙:唉,学生应该有这门儿。
 
康有为果然有威慑力,谢天顺也不得不当真了。
 
甲:跑步。
乙:体育嘛!
 
康有为的效力。
 
甲:跑步。
乙:唉。
甲:地理。
乙:地……
甲: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乙:唉?
甲:跑步跑步地理地理。
乙:唉唉(笑)。您等等
甲:(兀自不停)地理跑步跑步地理……
 
这马志明也忒笨,好不容易把康有为搬出来,把谢天顺镇住了。不承想三五句话,又露馅了!
明暗线又一次短路冒火花,妙!
这一小段就“跑步”、“地理”车轮子来回转,算不上贯口,但没有贯口底子,那股无知的自信的气势就演不出来。少马爷拿捏得极其到位!
 
乙:行了行了。就这两样啊?
甲:基本功啊!这是基本功。先练地理,地理熟了,走!跑!
 
别看频频露怯,仍旧是理直气壮。连这点气势都没有后面的贯口何来底气?
 
乙:唉,对,地理不熟拉不了车呀!(嘲笑)
甲:康有为说:“贵校可有给学生们讲一讲古典文学诗词歌赋?教他们写写文章?”校长说:“是呀,每逢这个节日或者庙会日,我总要给他们讲一讲‘二轮典故’。”
 
倒了霉的谐音!《论语》不叫“lun4语”,而是“lun2语”,所以“二论典故”和“二轮典故”发音完全相同。若非清门的文人,混门的相声艺人是断然琢磨不出这样的包袱儿来的。
关于“二论典故”,参看图片:
 
 
乙:唉,好!二论典故,四书五经。
甲:你说的那是上《论语》下《论语》。
 
一个拉车的也懂这个?这不是与身份不符吗?
非也。若真的无知,也说不出后面的文贯口。别忘了这段子里的马志明是清门文人降尊装车夫,学问那是真的有。绝不是一个车夫闯进文人的相声场子,上台冒充学问人!
既然是真有学问,如何又有恁多无知语言?这就是真真假假之间的模糊了。汉语语义的模糊性给艺术极大的驰骋空间,千万别用西方准确的科学分析方法,把甲准确定位,非此即彼,那不是中国艺术。听说言之是位医学博士后,而且肯定是西医博士后,若拿出医学实验或人体解剖的思维来听曲听相声,一定是索然寡味。有时我也想,他若用听京剧、听鼓曲,听相声的思维去研究医学,甭说博士后,连硕士都悬。两种思维能够统一于一身,这是现代汉语的包容性,也是现代中国人的包容性。
 
乙:是啊!
甲:我们学校哪儿有四书五经啊?给我们讲“二轮典故”。
乙:怎么个“二轮典故”?
甲:二轮的典故呀,也就拐弯儿抹角儿上坡下坡打天称……
 
别处都是谢天顺点破谜底,但这包袱只能马志明自己来抖。
 
乙:反正就拉车那点儿事儿!
甲:康有为说:“既然如此,我在贵校出个题目,请每个学生对诗一篇,可否?”康圣人要出个题。
 
为了慑服谢天顺,马志明要有大动作了!
 
乙:要考考你们?!
甲:我们同学听了,个个是面带微笑,毫无惧色!
乙:不在乎。
甲:康有为说:“今天我出题,有三个要求。”
乙:哪三个要求啊?
甲:“第一,学生们的座位要分开。不准两个人用一张桌子。” 
乙:防止互相偷看递小条儿什么的。
 
康有为就是有慑服力,不管马志明是真是假,只要说到康圣人,他谢天顺就得恭恭敬敬,玩笑不得!
马志明此时全是学生的语言,谢天顺则随口作解,这些全是谢天顺的生活。
 
甲:“第二,一律用墨笔答卷,不准使钢笔或者是铅笔。”
乙:要看看你们小楷的功夫。
 
一手工整的小楷是传统文人必备的基本功。
 
甲:“第三,要二十五分钟,交卷!”
乙:嚯!时间紧,不容思考。
甲:时间紧还不说呀。
乙:嗯?
甲:康圣人出的这题太难了!
乙:什么题呀?
甲:春秋题。
乙:哎哟,春秋题是深了点儿。
 
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诗》、《书》、《礼》、《乐》、《易》、《春秋》,科举年代的功课,相当于如今的语英数理化。《春秋》是不是相当于附加题等级的难点?忒深了,怪不得关羽夜夜读《春秋》,读了一辈子还是读不懂。
提到科考、八股,中国人的第一感觉全是贬义。实际上,清末科举制度的废除,断送了绵延千余年的文官进仕的制度,为门阀制度打开便门。大量不得志的文人,与失意军人、流寇结合,便成为巨大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如今的公务员考试,有点科举的意思。据说是跟洋人学的,但洋人的公务员制很可能就是崇拜中国的科举制的产物。
 
甲:康有为出的题是春。
乙:嗯。
甲:要我们对的是秋!
乙:噢。
 
一部《春秋》,生让马志明给肢解了。关公地下有知,非被气活不可!
 
甲:他在黑板上写了四句诗。
乙:怎么写的?
甲:“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乙:这……千家诗呀!
 
孟浩然《春晓》,蒙学《千家诗》篇目,故然。
 
甲:“各位同学,按照此题每个人对诗一篇。”
乙:噢。
甲:每人只发一张白卷儿。就一张卷子,不准打草稿,不能写清底儿。只说写错了,算弃权,算废了!
 
前文已说,由于段子的演变,这卷子已经在车厂子找不到直接对应物了。此时重心已经完全移到了明线上。
 
乙:嚯,这可不易呀!
甲:不易得分谁!我接过了白卷,研浓了墨,掭饱了笔,不假思索,是一气呵成!交卷儿!
 
演得就是一股气势。
仔细琢磨,还是煎饼馃子更妙,于明线、暗线都有对应!
 
乙:嚯!这么快啊!
甲:同学们也有交卷儿的,也有没写完的,还有刚研得了磨的!
乙:也有笨的!
甲:二十五分钟到。
乙:噢?
甲:收卷儿!不管写完没写完,呼啦呼啦全敛走!一大摞,交给校长,校长先看。得捡好的!
乙:那是啊。
 
体会一下谢天顺的语气,一提到康圣人,便是由衷地尊敬。
 
甲:不好的递过去,多让人康圣人笑话呀!对不对?
乙:对对对。
 
一串三个“对”,尊敬!
 
甲:校长一瞧这篇——不好! 
乙:不好就完了。
甲:扔一边儿。看这个,不行。
乙:嗬。
甲:这不象话。
乙:切。
 
写得不像话,也敢在我们圣人面前卖弄,“嘁——”
 
甲:这写的不行。
乙:唔。
甲:哎呀,这墨都研洇了!
乙:也真有废物!
甲:这谁的这是?没名字!
乙:怎么还有这学生您说!
甲:挑来挑去,挑出一张最好的来,一看这名字——
乙:谁呀?
甲:马志明!
乙:噢,是你的?!
 
马志明说得活灵活现,谢天顺已经当真了:想我谢天顺多年来梦求向康圣人请教,始终缘吝一面。没想到他马志明的文章竟然能呈给康圣人!看来者马志明还是有学问的。
 
甲:赶紧递过去。
乙:(略带崇敬地)噢。
 
爱屋及乌。崇敬康圣人,连带也崇敬马志明了。
 
甲:“康老先生,请您老看这篇陋文。”
乙:唔。
甲:康圣人接过我这张卷子,那真是一见此物,大吃一惊,好一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乙:哎呀,好嘛,杜十娘啊这是?!
 
好像是评剧里的词,肯定不是清门文人的原词,是后来的相声艺人加的。
 
甲:“啊!好!好!文章奇哉!文章妙哉!文章绝妙哉!”
乙:至于嘛您说!
 
就算这马志明真有点学问,何劳康圣人如此夸奖!
 
甲:校长说:“你老夸奖。”“嗯,非是康某夸奖,这篇文章,是我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妙文章!”
乙:唔!
甲:你听听!你听听!康圣人没见过这样的文儿!没听过这样的词儿!
乙:(崇敬地)嗬!
 
语气中益发的崇敬。
 
甲:康有为说:“贵校校长,请看这篇大作。由始至终,一气贯通,笔力之精神,行如游云,速如闪电,下笔之处,一笔不脱,犹如凤舞龙飞一般。”说我写得好。
乙:噢。
甲:“诗中之妙句,并无半言抄袭前人,寻章摘句。字字乃珠玉之价,可称千金难易一字矣。”
乙:唔。
甲:“常云:‘唐诗,晋字,汉朝文章’,今有高足一人,三代兼全矣。”
乙:嚯!
甲:“唐有韩愈杜甫李白,宋有三苏米蔡王安石等人,此乃唐宋两代八家之才子。至今识文之人无不称赞,能诗能文者,无不效法。今有高足一人乃后起之秀,空前绝后之文章,盖世之奇才。惟恐那,唐宋两代八家之文章,身价落千万丈矣!”
 
拉车的是断然说不出如此文绉绉的话来的。
 
乙:我说,这什么意思啊?
甲:他说呀,有了我这篇儿文章,唐诗晋字,比得是一分钱都不值!
乙:一分都不值了?!
甲:校长说:“您老先生不要如此夸奖!何必这样奉承!想您老先生,乃诗文之老前辈,您老先生又有圣人之美称。小徒这篇陋文,词句不佳,字体不妙,难登大雅之堂,不足以寓高人之目。先生如此夸奖,我师生惭愧无地也。”
乙:(嘲弄酸气地)耶——。
 
酸得厉害。
 
甲:“再者,小徒何人,焉敢比唐宋古人乎?”
乙:行了,别“呼”了啊!
甲:康有为说:“不然,不然!非也,非也!”
乙:不对了!
甲:“据我看,(乙:唔)不但那唐宋诗文不及,就是那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著有前后《出师表》可称盖世之奇文。(乙:唔)想那《出师表》中之妙句,不过如此!”你听听!你听听!他说诸葛亮前后《出师表》的妙句,就是好的地方,不过如此,跟我这差不多!
乙:那不好的地方呢?
甲:还不如我这个哪!
乙:这诸葛亮也得拉车去!
 
包袱是真响,就是抖得不是地方。因为康圣人的晕轮效应,谢天顺正对马志明崇敬不已呢,马志明也没露什么破绽,此时冒出这句话,早了点。煎饼馃子《文章会》就把这个包袱往后挪了一下。
 
甲:校长说“您老先生越发过奖。小徒既不敢比唐宋古人,焉敢比后汉三国诸葛孔明老先生?孔明先生居住卧龙岗。孔明道号叫‘卧龙’。孔明诚乃一龙,小徒草蛇不如,草蛇焉敢与卧龙为伍?再者,孔明先生官拜‘武乡侯’,后人以‘武侯’称之。孔明乃是‘武侯’,小徒乃是‘眼儿猴’。”
乙:眼儿……“眼儿猴”?!
甲:“ ‘眼儿猴’乃一二三等类。‘眼儿猴’遇上‘五侯’,焉敢搂‘五侯’之注,岂能赢钱乎?”
乙 好嘛,合着掷色子来了?
 
马志明又开始漏出破绽了。
 
甲:康有为说:“贵校校长不必如此客气。今日会其人之文,未会其人之面。欲与高足一会,可肯赐教否?”康圣人要瞧瞧作诗这人。
乙:要见见你!
甲:要瞧一瞧我的庐山真面。
乙:就您这还庐山真面呢?
甲:校长说:“应当命小徒拜见先生,因小徒衣冠不整,礼貌不周,故而未敢造次。”
乙:唔。
甲:“哎呀呀呀呀呀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乙:嗬!
甲:“会其人之文,不会其人之面,乃与才子交臂失之,焉有造次之理?!”
乙:嗯。
甲:“请!”嗬!康圣人给我来一“请”字儿!
乙:这么大面子!
 
听录音,才能感触到谢天顺的惊异、艳慕,谢天顺“嗯”、“嗬”等语气词,真是用得到家了。
 
甲:校长一听,站在讲台上,(乙:啊。)“我说马子,小马子……”
乙:唉?
甲:“小马子,过来!这边儿!过来!过来!”
乙:我说,唉,唉,唉,你等等吧,您不叫马志明嘛?你们这校长“小马子!小马子!过来!过来!”这叫您哪?
甲:我们学校一般呀,都不叫学名,都有简称。
乙:哦。
甲:一来校长点名就这样:“小马子,大个子,栓子,刘二,老李,杨大,你们走!带灯了吗?”
 
名字粗俗不堪,那家子的学生!纵然拿孔圣人来压谢天顺,话一多终究掩盖不了本色,破绽又出来了,这分明是车厂子的白夜班交接会议。
 
乙:带……(嘲弄)唉,这是拉晚儿的这都是!好好好好好!
 
谢天顺在相信与不信,崇敬和嘲弄之间摆动、震荡,就像单摆在两个基点位置间的震荡。马志明破绽出来了,谢天顺自然又归于嘲弄。
 
甲:省事这样。
乙:省事儿。
甲:“马子,过来,见过康圣人。”我过去鞠躬行礼。“圣人好!”康有为一瞧我这模样,大吃一惊!
乙:好,又吃了一惊!嘿嘿。
甲:“啊!这就是令高足?!”
乙:唔?
甲:校长说,“正是小徒。”“什么名字?”“叫马志明。”“唔,好!志明!志明明志,必然聪明!”
乙:嚯!
甲:“相貌不凡,又有栋梁之才,我国有此一人,振兴有望矣!”
乙:就你呀?!
 
谢天顺此处这仨字略硬。
 
甲:“这篇华翰阁下大笔否?”
乙:问是你写的不吗?
甲:我说:“区区不才,然也!”
乙:(嘲弄地)好,来啦!嗨海!
甲:“按此文章可能重写一篇?”
乙:这怎么了?
甲:他让我照那样再来一篇儿。
乙:为什么呢?
甲:他认为那不是我写的。他以为呀,那是别人替我写的!
乙:噢。
甲:嘿,我说“可以再写一篇。”
乙:唔。
甲:好!又发我一张白卷儿。当时有人给我脱靴捧砚。
乙:嗬!
甲:当着康圣人,我是刷刷刷刷,挥笔而就。写完了,两张一比,是分毫不差,是一点儿不错!
乙:行啊!
甲:康有为是赞不绝口!我这词儿写得太妙了!
乙:怎么写的呀?
甲:康圣人出的题目是春。
乙:噢!
甲:让我们对的是秋!我这是秋文《八月》!
乙:您给念念?
甲:我念一念?
乙:啊。
甲:八月啊。
乙:唉。
甲: “八月秋风阵阵凉,(乙:这?)一场白露一场霜。(乙笑:咳……)小严霜单打独根草,(乙:嗯?)挂大扁儿甩籽荞麦梗上,而已矣!”
乙:还而已矣?您这不《王二姐思夫》嘛!
 
四句歪诗,谢天顺也经历了起疑(轻声“这?”)、醒悟(“咳……”)、敷衍(“嗯”),最后大声讥笑的过程。细节处见功夫,没有谢天顺的“嗯唉这是”来衬托,段子不知要失色多少!
 
甲:唉,你怎么着?康有为说:“此学生贤良方正,真是饱学鸿儒!况且熟悉地理,何不叫他大展经纶,为国出力?!我看天津市正好缺少一名超等顾问,此学生应授其职,方不负其所学!”
乙:噢,超等顾问?!!
 
一听有官当,谢天顺马上又艳慕起来。此时要把一切的怀疑、讥笑、鄙夷全部收起来,必须假戏真做,为最后的冲刺,即底包袱儿烘托气氛。
 
甲:校长说:“小徒才疏学浅,不能胜此重任!”
乙:唔。
甲:“不!令高足膀大腰细,颇有耐力,超等顾问是正充此任!”校长说“好,快谢谢康圣人吧!”我一看坏了,校长给应下来了,这哪儿干得了啊?!
乙:行了,这官儿不小啊!
 
人家马志明说官太大他干不了,而谢天顺却说“行了,这官不小了”,看似答非所问,实则是谢天顺自己思官心切,慌不择言。配上他急切的口气,高潮起来了。
 
甲:不是官儿!
乙:不是超等顾问吗?
 
再垫上一句,把高潮垫高点。
 
甲:是抄起来车把等着,有雇的我就问!
乙:噢,还是拉车呀!
 
从高潮摔落。
 
后记
       段子落幕,我的歪文也做完了。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这马志明究竟是文人,还是拉车的?
  歪文中已经部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简言之,这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题目,而是一个需要用中国人的阴阳哲学思维来应对的课题。中国人的思维讲究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比如“秋收冬藏”说的就是“阳”气的收藏,秋冬时节并非没有阳气,而是阳气居于收敛的状态,一旦冬至一过,则阳气增长,宋人据此创造了太极图说明阴阳互生的道理。
  《文章会》也一样。清门演员们台下的身份是学生,上得台来剧中的角色是车夫,但这两个角色绝对不是如此明确不易的。台上的角色虽是车夫,但正因为其学生本色才有形象落差,才有笑料;虽本质上是学生,正因为台上演了个车夫,才会笑料迭出。明线学生的身份为阳,暗线车夫的身份为阴。学生和车夫两个身份是一收一显,相互转化的,因为学生的形象中有车夫的成分,车夫的形象中有学生的成分,即那些两头堵的双关语。所以整个《文章会》的情节推进,就宛如一个太极球在旋转,车夫中有学生,学生中有车夫;车夫变成学生,学生变成车夫。   
       可能有些生硬,但不可否认这种思维事实上一直深深嵌入中国人的大脑。这模糊中的地带,或曰精确与模糊之间的模糊地带,是最宜艺术驰骋的地域。
   所以说,《文章会》,深着呢!
文章来源:张鹤伦相声歌曲大全=http://www.datiegun.com/xiangsheng/zhanghelun/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