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遗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消亡原因 官方称系天灾》是由大铁棍娱乐网(www.datiegun.com)编辑为你整理收集在【新闻热点】栏目,于2016-12-09 12:14:08整理发布,希望对你有所帮助,可及时向我们反馈。
鄂尔多斯遗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上游的一个淤地坝,可以看见上游蓄积了一片水域,下游则几乎干涸,专家认为这是湿地消失的一大原因
西风凛冽。地上白茫茫的盐碱,厚如积雪。任永奇紧握越野车的方向盘,神情严肃,随车颠簸。
十年前,车子行驶过的地方,是鄂尔多斯的骄傲。在这块干旱少雨的沙地上,一个10余平方公里的驼形盐碱湖泊,吸引数以万计的鸟类栖息繁衍。其中一种名为遗鸥的候鸟,是世界级濒危物种,最为珍贵。
2001年,主要以桃力庙-阿拉善湾海子(下称桃-阿海子)为核心区域,面积为15770公顷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在此设立。第二年,它被收录在国际重要湿地名录。
鄂尔多斯遗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界碑,大部分湿地已经消失。
作为保护区东胜管理站站长,任永奇曾为鸟儿们巡查守护。
但如今,湖水萎缩,鸟类骤减,遗鸥不再。
11月12日,中央第一环境保护督察组向内蒙古自治区反馈督察情况,其中措辞严厉地提到,“遗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功能已基本丧失。”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遗鸥保护区从默默无闻到成为国家级保护区,再到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时间是15年。此后不过6年,便出现严重生态问题。任永奇介绍,保护区湿地萎缩已经多年,早在2008年湖水就彻底干涸过。
新京报记者在鄂尔多斯当地采访时,接触的多位政府官员将湿地萎缩的主因归为天灾,认为常年降水量少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据新京报记者和多位实地研究者调查,人为因素对环境的破坏才是湿地萎缩的最大原因,包括上游十余个淤地坝的建设,彻底截断了保护区的水源。
没有遗鸥的遗鸥保护区
任永奇还会回想起当年湿地繁盛的景象。那时他在泊尔江海子镇治沙站,主要的工作是为这里的茫茫沙地覆盖植被。但即便环境恶劣,桃-阿海子却水量充沛,草长莺飞。
鄂尔多斯遗鸥国家级保护区在2001年成立,位于东胜区以西约50公里,在东胜区和伊金霍洛旗两地交界处。保护区内有4个自然村,2000多居民,不过现在留在村里的多是老人小孩。
进入12月,鄂尔多斯即将迎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保护区内树木萧瑟,植被枯干。几群山羊懒散地吃着草,寒鸦偶尔飞过,却并不聒噪。目测面积约2平方公里的桃-阿海子已结冰,岸边的浪花被冻住,像是在胶片上被定格。
地形上看,保护区是个盆地,四周高中间低,有着666平方公里的汇水区域,因此形成了湖泊。
任永奇回忆,整个2016年,因为湿地面积太小,驻足的候鸟数量有限,并且这个以遗鸥命名的自然保护区,湖心岛由于缺水而消失,已没有遗鸥前来繁殖。
遗鸥是一种身长40厘米左右的鸟类,羽毛洁白,脑袋是黑色的,眼圈却又是白的,嘴和脚小巧玲珑,色体暗红。它们对居住条件要求苛刻,只挑沙漠中的咸水湖和盐碱湖中的湖心岛。
1929年,它们在内蒙古西部首次被人类发现,直到1971年才被确定为一个独立的物种,是人类发现最晚的鸥类。动物学家感觉相识恨晚,为它们取名“遗鸥”,意为被遗忘的鸥鸟。
相关资料显示,遗鸥存世不过万余只,是世界公认的濒危鸟类,在我国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
作为一种迁徙性的候鸟,遗鸥每年春夏季主要在中国、蒙古国、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境内栖息和繁殖,秋天启程,飞往中国天津和韩国滨海区域越冬。
1987年,中国鸟类考察队在泊尔江海子镇发现了一只死去的鸟类,体内有几枚没有产出的卵。后经研究,确认这就是遗鸥,桃-阿海子是遗鸥的栖息地。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何芬奇是这批遗鸥最早的发现者之一,据他研究,整个上世纪90年代遗鸥在鄂尔多斯高原发展迅速,有效种群的数量由不足2000只,一路攀升到7000余只,成为遗鸥全球种群的中流砥柱。而这一发展,基本上是在桃-阿海子实现的。
“不仅仅是遗鸥的繁殖地,它是非常多水鸟秋天的经停地,是非常不简单的一个湖。”钟嘉是桃-阿海子最早的一批观鸟爱好者,她依然记得湿地鼎盛时期给她带来的惊讶,“这个湖到秋天的时候,大天鹅和其他的水鸟多得铺天盖地,你都不能想象,它的生态承载量就是一个奇迹。”
为了更好地保护这块湿地与遗鸥,1998年内蒙古自治区批准在此建立了自治区级自然保护区。2001年,又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也是我国唯一一个专门以遗鸥为保护对象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2002年,它被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编号1148。
从国际重要湿地到湖水干涸
令人意外的是,成为国际重要湿地后,保护区却陷入了湖水面积逐年减少的尴尬局面。
遗鸥自然保护区管理局2007年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桃-阿海子水域面积在1998年时达到最大,为10平方公里。此后逐年下降,尤其是2003年以后,平均每年减少1.6平方公里。而在报告发布的当年,“湿地水域面积仅剩1.3平方公里,即将干涸。”
任永奇回忆,近十年时间,保护区湖水时有时无,2008年时桃-阿海子完全干涸,此后几年虽然恢复一点,但也面积有限。今年因为降水丰富,湖面蓄积了约2平方公里的水。
身为保护区东胜管理站站长的他,在2012年1月对上一年度的报告中写到,“只是到了夏季后期,才出现约1.5平方公里的水面,但整个秋季几乎不见任何水鸟停歇,可以说是基本不具备任何生态功能。”
此时距离上一次湖水完全干涸,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当地68岁的村民马双回忆,自己2008年之前从未见过干涸的湖面,只是听父辈说起,解放前有过一次。
湖水干涸凸显了管理部门的尴尬,在2000年保护区管理局与内蒙古自治区林业勘察设计院联合署名的考察报告中,曾认为“桃-阿海子是一个不干涸的内陆湖”。
对于湖水干涸的原因,多家政府机构及多位政府官员均将其归为天灾。
“那个是靠雨水,降水量少的话湖水就少。”东胜区区委宣传部郭晓军说。
持这一观点的还包括东胜区林业局副局长苗荔,她表示“东胜是干旱地区,降水少海子就干旱了,治理主要还是靠降水,没有其他办法。”
在2016年东胜区政府的一份整改方案中,湿地萎缩也被认为是“由于流域内连年干旱,连续几年降水量不足300毫米,没有形成有效供水补给,造成湿地面积逐年缩小。”
人为减少150万立方米河水
“这个肯定是不对的,不能什么都怪天灾。”身为湿地国际中国办事处主任,陈克林对于天灾一说并不认可。
他曾多次来到遗鸥保护区调研,在他看来,湿地萎缩的人为因素不可忽视,“这么大的湖泊现在没有了,主要的原因就是上游的河流被阻断了,建了十几个坝哪还有水?”
遗鸥保护区管理局局长邢小军介绍,注入桃-阿海子的径流共有五条,均为季节性河流,是除降水外的重要补水渠道,而这些径流上存在着大小淤地坝,它们有的在保护区内,有的在保护区外。
多份研究结果显示,以桃-阿海子的主要径流鸡沟河为例,这条东胜区境内的内流河自2006年开始实施淤地坝工程,在全长18.5公里的河道上,修建了不低于16座淤地坝。
据了解,淤地坝是黄土高原地区一种水利工程,主要目的是滞洪、拦泥,淤地、蓄水、发展农业生产。
东胜区淤地坝的大规模修建始于2004年,新华网当时曾报道,“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东胜区黄土高原淤地坝工程目前全面启动,首期争取国家投资2068万元。”
内蒙古水土保持局网站上2005年的一篇文章介绍,国家发改委和水利部两年内先后发文要求内蒙古国债投资1.3亿元,计划建设淤地坝592座。在建设过程中,东胜区摸索出“一坝一塘,引水上梁”的发展模式,坝系建设初见成效,得到表扬。
不过,《内蒙古自治区湿地保护条例》第十四条规定,“除抢险、救灾外,在湿地取水或者拦截湿地水源,不得影响湿地合理水位或者截断湿地水系与外围水系的联系。”
一个事实是,这些淤地坝的修建晚于保护区成立时间。
2007年9月,保护区管理局曾组织研讨会,由中国社科院地理所、植物所、动物所等十家单位的人员组成专家组,研究湿地萎缩原因与恢复对策.最后专家组评审意见认为,这些淤地坝减少了地表径流约150万立方米。
专家组组长中科院地理所研究员娄华君告诉新京报记者,“我们也作了总结,降雨变化倒不是太大,淤地坝肯定是有关系。”
专家组建议,“保护区所在流域内淤地坝等工程,严重影响湿地水量补给,对该湿地的维持与保护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建议各级政府尽快采取措施,禁止并取消保护区所在流域内任何形式的截流。”
2008年1月,鄂尔多斯市政府开会讨论保护区湿地恢复,会议纪要显示,会上决定“市水土保持局要针对保护区流域内已建淤地坝给予保护区核心水域补水造成的影响,提出具体整改措施,尽快予以落实,确保保护区核心水域补水通道畅通。”
但水利部门对这些建议并不认可,东胜区水务局副局长康小平说:“从我们水利方面看,淤地坝对海子影响非常小。”
在鸡沟河的一段河道上,记者见到了一座淤地坝。这座大坝长约200米,将平直的河道拦腰阻截。因为季处寒冬,河水已经上冻,可以明显看到,淤地坝上游蓄积了一片水域,下游则几乎干涸。
康小平解释,虽然淤地坝拦泥沙的时候确有部分水会拦住,但是因为大坝没做防水层,河水会通过地下渗透过去,“地下水是通畅的,还是可以流到海子里的,这个没问题。”
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水资源研究所的王芳教授则持相反观点。她表示,水渗到地下后并不会流入湖中,因为两岸的植被会把地下水吸走。
王芳也是2007年研讨会的专家组成员之一,她认为,水利工程的修建一定要有流域的概念,保护区流域内建水利工程,上游就会影响下游。
“部门之间不协调,大家各自为政,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使淤地坝问题始终无法解决。”保护区管理局局长邢小军感叹。
核心保护区内的3A级风景区
湿地的减少固然是遗鸥离去的原因之一,但也有鸟类专家认为,不可忽视的是,在湿地尚存时,人为干预就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遗鸥的繁殖。
何芬奇是最早研究保护区内遗鸥的专家。他在2004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认为,该年“遗鸥在保护区的零繁殖记录完全是人为原因。2004年4月中旬,至少曾有上千只遗鸥已在桃-阿海子原湖心岛的位置上刨挖浅坑准备筑巢却又离去,即是明证。”
何芬奇所指的人为因素,包括在保护区内发展的旅游业,他在文章中写到,在自治区级保护区业已划定之后,当地不仅搞旅游规划 “继之而来的是,复又报批了国家3A级风景名胜区,旅游设施的建设要远快于保护区的建设。”
这个3A级风景名胜区被命名为世珍园,据内蒙古自治区旅游局网站显示,世珍园被批准成为3A级旅游景区是在2002年,即保护区晋升为国家级保护区后一年。
在鄂尔多斯市环保局的官方网站上,至今依然能看到对该景区的推荐,“世珍园旅游区旅游活动项目有:越野车、卡丁车、骑马、射箭、滑草、快艇、摩托艇、脚踏船等。”
保护区管理局局长邢小军回忆,1997年世珍园被引进时,正值市林业局向内蒙古自治区申报遗鸥保护区为省级自然保护区期间,保护区管理局尚未成立。
邢小军说,当时,市林业局极力反对该项目,但是当时东胜市主要负责人却态度坚决,“最后市长说,我们一定在保护好鸟类的情况下发展旅游业,人家的地盘人家说了算,我们也没办法。”
记者了解到,相当长时间内,东胜区对开发保护区旅游热情不减。2002年成立了保护区东胜管理站。一份东胜区委机构编制委员会的文件显示,之所以要成立保护区东胜管理站,原因之一是为了“进一步促进东胜旅游业的发展”,而管理站的职能之一就包括“做好与旅游开发部门的协调工作。”
世珍园开业数年,保护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和当地村民都印象深刻,开发商在桃-阿海子北面围起一片区域,收取20元每张的门票。
“那个时候从北京到包头的火车上,都贴着旅游公司做的广告,用遗鸥的图片招揽旅游,”观鸟爱好者钟嘉说:“我坐火车的时候一看,天呐,一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居然拿自己保护的物种做旅游广告。”
邢小军介绍,2001年遗鸥保护区晋身为国家级保护区后,世珍园的经营范围并未缩减,其经营范围从实验区一直蔓延到核心区。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保护区管理条例》规定,自然保护区可以分为核心区、缓冲区和实验区。
其中,自然保护区内保存完好的天然状态的生态系统,以及珍稀、濒危动植物的集中分布地,为核心区,除特经批准外,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进入。核心区外围是缓冲区,只准进入从事科学研究观测活动。缓冲区外围划为实验区,可以进入从事科学实验、教学实习、参观考察、旅游以及驯化、繁殖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等活动。
邢小军表示,虽然保护区的核心区不能办旅游,但是他们隶属于林业部门,对于旅游公司没有管理权,情况上报政府后,也并未得到改善。
保护区东胜管理站站长任永奇介绍,随着保护区湿地面积减少,世珍园没有游客来,在2006年主动停业。“但是为时过晚,遗鸥已经不来保护区栖息。”
2016年世珍园遗留的建筑被拆除大半,但还有一些少量的痕迹留在保护区内,三层楼的酒店离湖不远,码头向沙化的湖泊延伸,凉亭仿佛干枯的蘑菇散落在岸边。
世珍园原总经理余银说,目前正在和政府协商赔偿问题,其他方面不便透露。
千余万投资后湖水干涸
面对日益减少的湖水,鄂尔多斯市相关部门也曾进行过一次规模较大的治理。任永奇回忆,2004年前后,东胜区林业局申请过一次遗鸥保护区湿地保护项目,以期恢复湿地生态。
根据内蒙古自治区发改委相关文件显示,针对该项目,2006-2008年中央和地方一共投资1836万元。
一份2011年完成的报告显示,中央投资的1468万元全部使用,项目包括人工恢复植被、建立气象站、清理河道土方等,但报告并未提及地方投资额的使用情况。
然而,该项目完成后,保护区湿地并没有马上恢复,反而消失更严重——2008年桃-阿海子完全干涸。
任永奇介绍,当年该项目的直接负责人是东胜区林业局领导,项目的直接目的不在恢复湿地,而是改善生态环境,
他解释道,以清理河道为例,虽然淤地坝无法挖开,但是一些河道下游还是能连接到保护区,降雨时会有少量水源汇入。“当时因为干旱多年,河道里都是沙土和杂草,我们进行了清理,这样以后有降雨河道就会顺畅。这两年降水多,就有水汇入了。”
东胜区林业局副局长苗荔表示,虽然自己的分管范围包括遗鸥保护区东胜管理站,但自己在2013年才来到林业局,此前的事情并不清楚。
现任鄂尔多斯科技教育创业园管委会主任方立妍是苗荔在区林业局的前任,2008年区林业局《关于调整局领导班子成员分工的通知》显示,她的分管范围包括遗鸥自然保护区东胜管理站。记者联系到方立妍试图了解该项目,但是她表示,“那和我没关系,我从来没有分管过遗鸥。”
“十年前积极补救还可能恢复”
在此次中央环保督察组来到之前,遗鸥保护区的问题已经被环保部意识到。
东胜区林业局的一份文件显示,2015年隶属环保部的华北环境督察中心对保护区进行了执法督察,并提出了存在问题。
当年,鄂尔多斯市投入了680万元,对保护区内各村进行环境整治,包括修建渗水井、垃圾回收站,硬化道路,拆除残垣断壁等。
今年7月13日,中央第一环保督察组进驻内蒙古自治区,开展为期一个月的督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