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屠洪刚李碧华：眉眼投足间程蝶衣就是虞姬

《霸王别姬》几乎是道尽了程蝶衣的一生。他经历了最后一代皇帝、日军侵华、日军投降、文化大革命，近乎五十年；也经历了被母亲断指送入戏班、扮演虞姬成为名角儿、和师哥段小楼分离、看透了一切后拔剑自刎的一辈子。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霸王别姬》是悲剧，而最有价值的，是程蝶衣。可以说，程蝶衣一直在抗争。

 

 

可以说幼年程蝶衣，也就是小豆子是个特别的孩子，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当被其他孩子嘲笑母亲的大衣是窑里的东西的时候，他果断把外套烧了，这就是他抗争的开始，他要摆脱这里孩子们的轻视。离开母亲进了戏班，小豆子就像飘在了水上，小石头就像是在流水中能让他抓住的稻草，于是他们便有了深厚的情谊。我们不谈小豆子的性取向，因为我觉得这并不重要。小豆子从小对小石头就有依恋之情。

 

 

 

小豆子到了少年时期，师父让大家背戏，小石头背的是楚霸王的戏，而小豆子背的是“思凡”。一句简单的台词被小豆子频频背反成“我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他曾和小癞子一起偷跑出来，这也是一个抗争的体现。他想离开戏班子，但当看到名角儿在演楚霸王的时候，不由得想到了小石头，他又回到了戏班。挨打的时候不叫不讨饶，小豆子虽然外表柔弱，但骨子里却是硬气的。而终于，在被小石头用烟枪捅了嘴之后，他突然间，就背出了“我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青年时期就不能以小豆子相称了。程蝶衣和小石头段小楼成了名角儿，两人一起演《霸王别姬》简直天衣无缝。袁四爷说，有那么一二刻，他也恍惚起来，疑为虞姬转世再现。程蝶衣戏演得好，他心里只有楚霸王段小楼，想要同他演一辈子的霸王别姬，从一而终，少一年、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可以说，程蝶衣是真虞姬。他不仅演得好，还把段小楼当做楚霸王。他经常带着妆，这也暗示了他那颗已是虞姬的心。段小楼总说他“不疯魔不成活”。段小楼不是真霸王，他只是个凡人。当程蝶衣知道段小楼的相好菊仙之后闹了不少脾气。他是在努力抗争，想要从菊仙手里夺回段小楼。但他失败了。段小楼和菊仙成亲，还忘记了少年时小石头说要用来让小豆子当正宫娘娘的剑。

 

 

 

 

中年的程蝶衣被以汉奸罪抓了起来，他非但没有一起说谎，还说“青木若是还在，京剧早就传到日本了”。当徒弟小四说新戏是京剧时，程蝶衣据理力争，想要守住国粹京剧。陈寅恪说过，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已之心安而义尽也。程蝶衣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京腔的环境中，新时期的革新，让京剧走了味儿，作为一个老角儿，他还是按照以往的说法来指导新人，而导致徒弟小四的背叛，抢了他虞姬的角色。

 

 

 

最后一次和段小楼对戏，虞姬三次请求赐剑。当又回忆起那句少年时总是背错的“思凡”，段小楼说，错了，又错了。程蝶衣终于懂了。段小楼不是霸王，而他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于是，这是他最后一次的抗争，便拔剑了结了一生。只听最后一句，段小楼轻轻唤了句“小豆子”。

 

 

 

程蝶衣死了。这是个悲剧。他的抗争屡屡遭到毁灭，这是更刺痛人心的悲剧。师父说，要想成角儿，就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说来说去，还是命。面对命运的摆弄，程蝶衣抵抗了，他抗争的失败，加剧了他身上所背负的悲剧命运的重担。

 

 

 

程蝶衣就是虞姬。眉眼之间，举手投足。虞姬转世，落入凡尘。